屁味环流2.0

这个人半夜三点起床拉屎!

朋友

summary:为何够知己 在最后 变不到老友 


他来时候大家喝得正高兴。酒意刚起头,个个面上醺着点红,兴高采烈地,拉着他就喊哎,班长!安迷修挨个应,这头握握手,那头拍拍肩。有喝上头的,脱了帽子,油着头上一抹全秃的亮光,搭到他肩上,吆喝,你迟到了!罚一首!喝完就笑,东倒西歪地搭在他肩上踉跄,好像那一吆喝把他腿脚也抽瘪了。一颗皮鞋般锃亮的秃头,在眼前摇晃。又有个戴了方框眼镜的来帮他忙,将闪闪发亮的脑袋接到沙发上去。大家都笑,哄一下涌动。戴贝雷帽的、棕色绒线帽的、斑秃如豆花的、地中海的、金发的、寸头的、光尘中亮如灯泡的,纷纷都攒上来,腾腾着酒气、热气同光下如雪的头皮屑。个个举着杯,把他往沙发上摁,又都手忙脚乱地给他拿过酒,在沙发上拨出空地来。


雷狮就坐在他边上。只托着腮笑,并不扒他,也不帮他什么忙。同当年没什么两样,还那么拎着一听啤酒,一个人坐在沙发上,并不同人太攀谈,只用眼打量去。还那么腾腾着唇中白汽,瓣薄绯中蒸出漉漉的白,鼻上咝出微汗与热气来,两颊醺了一点红,眼里舒开粼粼。安迷修不免愣一下,他变动得太少了。到雷狮挑高眉同他打招呼,他才反应过来,朝他挥挥手,笑起来。


他们坐定了。大家就又继续喝。有人把身倾了一点,额上发际线抹得极高,油亮,从眼镜后方盯着安迷修,关心他这两年过得怎样。工作还好吧?从前那个对象呢?身体一切还好?交一交杯,觥筹叮当,衣角窸窣,上下点着头,手脚挥动间唇翻出嗡嗡声来。个个皆很热切地谈两句,情真意切间掂量彼此际遇,一颗头转向了这边来,问两句话,插一句嘴,又转向别处去。有将手扶到他膝盖上大拍,哈哈大笑,痰音滚滚,震耳欲聋的。有扳直了身端着酒杯,只微微牵动皱纹,完成一个微笑的。有皱了眉随着感慨,恍然又怅悯,淋漓一番各自遭遇同目见惨案,真情叹慨的,不过嘴里也不忘“人家都觉得不好,只我觉得好痛心”。安迷修看看雷狮,又看向同他说话的人。搓一搓鼻子,应几个问题,听几番泣涕。是的,对,唉,也是,末了一双手拍一拍对方肩,大掌一捋,抹开对方双肩。如此循环几次后,那些转来的面才都心满意足地转去。他于是将手一掬,往沙发里挪了挪,并不喝酒,只笑着打量四周,看一个女孩子如何飞了彤云地望一望麦克风,又望向久别的某人。


“还不擅长应付啊?”


也只雷狮才问得来这种话。安迷修掖一掖乱了的外套,掖开一点褶里风尘,又摸一摸鼻子,点点头。


“也挺好。”雷狮随口道。话出口又顿一顿,摸过听啤酒,举到半途,静了。一手端平酒,面上云翳着屋内交射盏光,迸飞纵横。嘴角一涟笑,不去,依然很淡地泊着。


安迷修动了动身子。衣角挲挲。酒盏砰而哗然。哎——一声抛来,喧腾中一转刺出水面,又复倾没,攒入哗哗。


雷狮将酒放下,手悬在玻璃桌上,将落未落。他的唇翕动一下,微向安迷修侧过头去。


“也挺好的。”安迷修道。


他们皆笑起来。像松动一口气,簌一长声叹去一笑。肩上紧绷的肉也松动下来,骨骼一摞,往沙发上陷去了。雷狮已经靠到沙发上。安迷修的身子也舒下来。


“这几年你是在当老师?”


“嗯,”安迷修道,“早几年在扶贫。现在教高中,也不好带。”


“你呢?”


“创业嘛,就那样。现在还行,比较稳定吧,上升期。”他道,“一开始流产过几个项目。”


“高中生有点想法吧?”他问。


安迷修笑。“我们当年不也挺有自己想法。”


他们便又笑,彼此一望,换一个无什么涵义的眼神,同眼底一点汪着的笑。又转回去,不再言语。雷狮摇着手中酒杯,手指叩一叩杯壁,涟漪三两,散散游开,或聚或离,荡平了无波。安迷修将视线投向半间屋子外一群人攒聚处。皆熟面孔添新纹,褶子里填了烟味、热汗、脂粉同疲态,面上浮着高兴。有人伸手挠一挠肚腹处,顺势捻住内衬一根线头,不动声色地扯下。有人挺拔着面上厚粉同脊背,拿捏住皱纹,抬手捋一捋发,尾指上翡翠在耳垂处一泫,又复落下。他又看向雷狮,正慢慢喝那听啤酒。嘉百士的,十块钱一罐。闭了眼酌,眉头一摞,搭在枝头。脖颈绷紧,头慢慢地向后仰,仰去,两腮一缩。骨骼一现,明暗立见,刀削三两下。他眼尾莹出泪花来。末了最后一口,喉结一滚,咕地有声,长一声叹,如风抛一把沙。眉头舒开,似水云一勾,行去。


他又把视线转回来。雷狮并不开口。两个人共一份默,同稳稳驶去的吐息。




十八岁时候雷狮就爱喝嘉百士。七十一里卖十块钱一听,在十八岁的世代里还算不上便宜。安迷修起先见他拎着酒出现,头一句话必是“你怎么偷溜出学校”,伴一面不太惊异的惊异,同假模假样的扣分,凭空画两笔,这就算给高三生的计较。后来是“你怎么又买酒”,伴一颗糖,白桃味的,装在小小铁盒里,哗哗地扑滚,跌到掌心里。凉的铁盒,同安迷修燥暖的手指、修平了的指甲,刮过他手心,留一痕余温。雷狮下意识总一抓,指甲抵进那一弯痒意,半痕空空,半粒糖的微凉。好似掌心里白一弯浅月。安迷修边给他糖,总要边念叨叫他清醒一点,少喝两次。记忆里依稀着夜中水云,一痕抹去,一笔半勾即散的尾巴。


有过别的月夜,有过如蜡如羽絮絮的云,罩了月晕,像盐花。有过薄一层膜的云,昏开了虹晕,模糊着油光,像载虹去的一片荷叶。有过蓝绸里一片矮矮的玫,傍近小城,妆着霓虹色。有过棉被,撕了开,绉纱三笔,一川碎絮,扑一下铺去。满了半个天幕。他们傍栏杆望无月夜时,安迷修说那云铺开,好像够人在上头抛腿,跳卧滚打,飞奔,飞奔去。雷狮要笑他文艺男,却也点一点头,是够宽敞。然而记忆里最多还是那一尾云。微微地絮着,淡半截白,余半截无迹。


凭空地一捞,翻手成空,捉不住尾。


再后来安迷修站在他身旁,陪他一起在七十一的冰柜里找嘉百士,一双眉并不拧,嘴里却不断拧出点叨叨。“你还挺讲究”、“十块钱一听真那么好喝吗”、“少喝一点”以及“一会别被抓了”,断断续续地掉下来,像袖口处破洞,里子的棉不断跌来,掏不尽,衲不完。那是六月初,高考前一周。雷狮晃悠两下,从广氏菠萝啤、望杏福、白桃味二锅头、打火机般金属瓶伏特加和印着“曾经的轰轰烈烈,烧尽了空空落落”及一张明信片般海景图的江小白。他们猜测江小白上面印这个,是为了让失恋买醉的人泪眼中见了哭得更狠、喝得更多,末了一举杯,已无酒,再买一瓶江小白。除开这一瓶酒外,他们并无其他要买的东西,却移不开眼,数着货架上都有些什么。有成排列的Rio,粉的白桃味、蓝绿色的青柠味、净蓝色乳酸菌味、水红色西柚味、原浆的芒果同石榴。有元气森林的牛乳茶,有梅子酒,有德亚牛奶,有黑加仑波子汽水,有只一巴掌大小的方瓶茅台和橙色易拉罐的芬达。转身又有各色零食,有桃子形状袋装的桃味软糖,有一架子的盲盒,有蒟蒻同珍珠奶茶巧克力,有小巧只一拈大小精巧的抹茶巧克力,有闪粉珠光的滴胶贴纸。柜子里又还有照烧去骨鸡扒、芝士土豆泥烤肠、糯米烤肠、鲜肉福袋、海带丝、白萝卜、手打牛筋丸、香芋丸子和风琴串。通通用眼睛一一抚去,把玩流连,尽一切颜色一众形态大小同一派空气皆看去。只这么一场不买而观,已足在那个太深的六月里大咂一翻。


他们就蹲在临街一处打了烊的奶茶铺子门口喝,倚着深夏里拢来的清黑,同卷门上黄纸红字的转让字条。雷狮拎一听啤酒,猛一举,一灌,提壶直泄,末一声叹,拧出喉来。捱的一声唉,浑然一摔,落地,敞亮在六月热气喧腾的夜里。安迷修则蹲在他旁边,喝雷狮的叹气声、热风、人行道上腾腾的寂,同一点横过小道、微酵的酒气。风只微微一点,闲闲两拨,将嗅不可知的一种热拢来。


“安迷修。”他喊。


“嗯?”


“你想读什么?”


“中文系。”


“去当文青啊?”他开玩笑。


安迷修笑笑。“我之前也和你聊过这个嘛。有的事情还是只有人文者做得来。”他用脚挪开地上一粒石。低垂的天,红黄中扯出云影两三,笼在这个小城上方。


“想去拯救世界啊?”雷狮仍笑,却不再乐,只唇上粼着一点,又喝一口酒。


“嗯。”


他们沉默半晌,没说什么话。雷狮猛一灌,把酒一口饮完,长呼一口气。如枪直出,末了一悸,悠悠凫开。他眼底明灭了半刻,转头去看安迷修。阔笔大刀的骨,平眉,大眼,挺而不拔的鼻,唇上沁一点笑。眼里并不熠熠,只是粼粼,淌平开清黑如洗的夜色,隐伏着一点什么。一点雷狮并不明晰是什么的东西。如方头宽舟,载物渡水,隐隐地浮。


“好。”最后他说,“你要加油。”


安迷修笑起来。两道平眉一舒,像丘陵的低峦捋开。


“你呢?”


“金融。然后出来创业。”


“那个不容易。”安迷修望着他。“你得照顾好自己。”


“知道了知道了。”雷狮呲牙咧嘴,“怎么这么肉麻呢你。”


安迷修遂大呼反驳,我这不是关心你吗。雷狮只白一个眼,起了身,去把酒瓶丢了。他们沿挂如倾泻如毯的迎春花藤、灰绿色砖墙、苔痕重重的红砖、满地跌碎灿金的甘芳,同道旁芒果树挲挲的私语,一路走回学校去。走过路人某个女孩子的哼歌声、迎面来踩了闪光滑板的小孩、一只方结束大便的柴犬、抱三只猫慢慢踱去的人、衣裙后一双莹莹翅膀的花辫小女孩,同他们头顶脸面各处微咝出的热气。夏天至微小的一点淋漓,淅沥在空气中。走到校门口便利店处时,恰恰逢上放课,门前围满车,就坐到便利店里长凳处,买了一盒三色冰激凌合吃。


上月促销的广告单子还摆在他们倚的桌子上。雷狮边用木勺子刮那层巧克力味雪泥,边拿过那张粉色的单子看。皆是平常用品的一些折扣,洗衣液、牙刷、大宝护手霜、凡士林唇膏和薄荷糖。他们往下翻,到一半时,却兀顿住了。


杜蕾斯七点八折的广告。


他们对视一眼,没忍住都笑了,耳朵上却泛出红。就那么揭过去,并不提,却都忍不住笑个不停。在售货大姐诧异的打量里笑得前歪后倒。雷狮用鞋轻轻踢一踢安迷修腿脚,刮过裤脚同袜子之间一截小腿。灰印立现,伴一痕稍稍的麻痒。他们又笑了半天,歪倒在长木凳上,像两蓬横斜的飞草,左右乱支。


外头校门处仍堵着来送饭的车辆。都从铁门上方递去用袋子装的一大盅汤,接过后问些话,聊一会天,拍拍脸蛋,嘱咐三两,又拍一张极丑的黑不见影的照片,发给家中另一位父母。灰白的寸头、丸子头、漂棕的发、地中海、短茬粗硬的新剃的头、齐肩黑发、晃出一圈珊瑚红来的秀发,皆聚拥在小小一个铁门处。万隆药科、蒂邦美容美发、卫健委、山姆超市、金全馨食品有限公司和都市佳人的袋子,塑料的、纺布的、蓝的、绿的、粉色的、足两个篮球大的,装了溢出的汤汁同蒜香排骨、猪血丸、辣子鸡、炸丸子、红糖糯米糍粑、雪耳红枣羹、烤薯角、烙鸡腿、土豆排骨煲、鲍鱼粥、莲藕龙骨汤、椰子鸡或黑豆猪尾汤。有时也有双皮奶、绿豆海带汤和炖蛋。窸窸窣窣的家长里短,衲在碎花般变幻光色里头,随了衣角摇动筛出。一个人挥手离去,一步三返顾,另一人立刻就嵌进刚刚那位置。偶漏出两三个词,大同小异,“你妈妈”“别紧张”“有没有吃饱”。他们笑够了,望向那头,看见红黄的车灯,映照在黑乌一片人影同攒攒声色上。


“还挺快的。”安迷修道,“这就剩一周了。”


“是挺快的。”


“可能毕业了就是真的散了吧,跟小时候考初高中不一样。”他又道,“这一会要天南海北了。”


雷狮搭上他的肩膀。


“你也太煽情了。”他说,“海内存知己,是吧。”


远一轮月高照,圆硕如鼓,如佛陀背光,如洪钟正声。又如一只眼,正很柔和地瞧着。




一个扎了小辫的终于唱完了一首红尘客栈,站起身来,麦克风正要递去,轰一下却倒地,昏昏欲睡去。应是酒劲太过了。大家便哄一下簇拥去,都急急地将他扶住,这才托住他瘫软下的身子,又将他抬回沙发上,一扔,才终于安全了。这人眼一闭,嘴咧到一边,一歪,便沉沉睡了,横在沙发上占了两三人宽的地。大家都已有点醉意,面上泛着一层隐若油光的酡红。三五个人一撮,半倒在沙发上,聊起这些年来自知的冷暖,眼里都有泪光,却不掉泪。挣一声笑,扯个笑话,就过去了,还继续聊下去。喧闹已经零落掉一半,余一桌乱酒,一地觥筹阑珊的影,同细细几句攀谈。有人拿手背抹一把眼睛,撑起笑来,说不必怨怼。已经这么些年……。末了却又捂面,哽咽塞喉,双唇紧闭,腮颤动了半刻,才抬起脸来,满面阑干的妆同笑。皱纹以一种惯常的弧度,熟练地、很体面地缩着。张嘴欲言,却扑扑又掉下两颗泪来。麦克风已经静了半晌。屏幕上纵歌的张宇,把唇齿张合在一声抛长的风中,消失不见了。


他们聊得也有些累了,慢慢倚到沙发上,歇了会。两份长吐息的寂,隔了半米,共在一张沙发上。


半晌,雷狮开口。


“我们也好几年没见了吧?”


“七八年吧。”安迷修轻声道,“八年了。”


“嗯。”


那头正呆坐着的一个女孩子突然激灵,倏地转过头来。腾一下便起了身,要朝安迷修来,腿脚却一个蹒跚,扑地而去。安迷修连忙过去将她扶了,请回座位上。她喝得已有些呆滞,两眼涣着一圈茫然,嘴嗫嚅两下,忽地一颤,甩出高音来。刀枪突出,银瓶乍破,亮如洪钟。“班长——”这么一鸣,将近半的人惊醒了,都一激灵,倏地直起身来,茫然四顾。


“你还没唱呢!”她抓着安迷修小臂道。


这一下人全起来了。稀稀落落地起哄。半醉半醒的撑起来,很茫然地环视一圈,跟着喊两句来一个。有人已经醉得难以直立,却一下精神了,猛一打挺坐起来,面上焕然着炯炯的笑同汗,高喊来一个。有人起身就要来拉他,还没起到一半已经要倒。安迷修又得赶忙把他们挨个摁下去,连声道我唱我唱,您别起来了,安生坐着吧。于是大家就发笑,疏疏散散的笑,凝滞着攒动几下。间夹着尖锐的咯咯笑声,和浑然轰鸣自肺底的大笑声。雷狮也笑,倒在沙发上笑得不亦乐乎,却没打算替他解围。只是笑,两眼弯了,熠熠出一汪什么来,隔稀散的笑和浓浓酒气、人头摆动同飞悬如浊河的尘屑,看向安迷修。


他只能笑着摇一摇头,恍惚间竟似十九岁那会,雷狮拎了酒回来,他好无奈。放映机恰恰好轮到一首《最佳损友》,他从酒液四淌纸屑纷乱的桌上拿过麦克风,在衣摆上很小心地擦一擦,就开始唱。


朋友,我当你一秒朋友。

朋友,我当你一世朋友。


隔浑浑悬河般光尘,雷狮看见他立在那。在一地碎纸、酒瓶、醉倒乱支的身子、歪斜的发同腾腾酒气中间,头顶一柱光,拢在他身。两担宽肩,一竖挺背,旧木一截,很默地背对着他。声音微有些哑,极认真地唱,奇就奇在,接受了,各自有路走。随了低音沉淀下来,如吃水行舟。待高音时一扬,好似抛沙,长流中一转。遏浪飞击。手一举高,半途又平下来,泊在半空。


独一句歌词响尽,尾韵一收,余了空空回唱。翻手一握,宽宽荡荡,空空落落。


四下好像已寂。又闻大家微张了嘴,感叹几下,鼓掌几声。恍然间雷狮想起十九岁时候的安迷修,唱歌总爱沉着眉头,捱一捱嗓子,泫然出点愁来。雷狮就总笑他大情圣,为赋新词强说愁。他如今是不是还这么干?应是没有。然而只一笔背影,静立在漫漫昏黄中,看不着面上神色。


他恰唱到那句“为何旧知己,在最后,变不到老友。”平厚的粤语,旧起来像够字。为何够知己,在最后变不到老友?雷狮忽地一悸,嘴唇一动。有什么涌到他嘴边,隐隐扑动,明灭烁烁,几乎就脱口。张嘴一瞬,却转而消尽。如水云一絮,末了一勾,也就散去了。他也已经擦肩而过,永远失了那言语了。


END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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